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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詩選

 

〈你正百無聊賴我正美麗〉

只有咒語可以解除咒語

只有秘密可以交換秘密

只有謎可以到達另一個謎

但是我忽略健康的重要性

以及等待使健康受損

以及愛使生活和諧

除了建議一起生一個小孩

我沒有其他更壞的主意

你正百無聊賴

我正美麗

 

〈腹語術〉

我走錯房間

錯過了自己的婚禮。

在牆壁唯一的隙縫中,我看見

一切行進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著花,儀式﹑

許諾﹑親吻

背著它:命運,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

(舌頭是一匹溫暖的水獸 馴養地

在小小的水族箱中 蠕動)

那獸說:是的,我願意。

 

〈甜蜜的復仇〉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

醃起來

風乾

老的時候

下酒

 

 

〈一些一些地遲疑地稀釋著的我〉

一些一些地遲疑地稀釋著的我

如此與你告別分手

草草約了來生,卻暫時也

還不想死。游離著

分裂著。在所有可能的過去

我們或許也曾這樣陷入於

以訛傳訛的政黨或秘教以及清晨6

市集裡傾翻的香料

用十匹騾子交換一個廝混的黃昏

你盛裝而慘敗

顛覆了

我最冷淡不祥的感官,傾斜的剎那

我們的相遇只是為了重複相遇的虛無

當死亡的犁騷動著春天的田畝

 

〈愚人的特有事業〉

我只對你的鼻子不放心

即使說謊

它也不會變長

 

我附了回郵

雖然堅決的  走

不曾留下什麼

勿忘我

 

〈簡單未來式〉

一百歲的時候

我蹲在黯淡的屋角

寫衰弱感傷的信:

「又窮

  又不停的發胖

  永不消失的

  純粹的矛盾啊。」

 

一百歲的時候

我讓世界爬到我的膝蓋上頭

做一個完美的倒立

雖然我們並不因為這樣

而有了更好的了解

 

我仍然記得我的葬禮

那是一百零一歲的時候

世人正處身於新文明的起點

顯得保守、多疑

我聽見有人說:

「他看起來比較誠實了。」

夢是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

夢是真正聰明的

一個老去的超現實主義者

我微笑入睡

但根據他們的說法,那就是死

我的壽衣太大棺槨太小

分配給我的土地上有太多的螞蟻.....

 

那些男人都來了

我愛過的

有的打傘

有的流淚

 

〈Salsa〉  

我還是願意偷偷自己是那沙丘

被某個晚上的狂風吹走

第2天早上成為另一種形狀

我也同意我們必須行動

然後在行動裏找到動機

像許多女人會愛上的切•格瓦拉說的  (注)

我穿上印有他頭像的T恤睡覺

對那種再也愛不到的男人只能如此

真想去摸摸他的頭髮

替他點一根煙

為他找治氣喘的草藥

革命我懂一點

沼澤的水淹沒長征的膝蓋

他愛的唐吉訶德我也懂

與他同一時代的加洛克在路上我也懂

同樣的事物逼近我

用不同的形式

我是切•格瓦拉今天早上在鏡子裏

我把T恤脫到一半

那頭像罩住了我的臉

露出一隻獨眼

盯住這罕見的一刻

我是那人而那人並不知道

別人也不知道(這些要問波赫士)

我正要解放整個南美

而且我說出了我早已學習準備好

的西班牙文,我只會一句

也是引自波赫士:

“我的命運在西班牙文裏”

但是我接著說  用他不懂的中文:

“我跟你一起去革命

但是允許我隨時可以逃走”

這首詩這麼膚淺

不免被所有人恥笑

但根據波赫士

所有寫好的詩

都早已經有它們的位置

它早已存在

早於所有革命

以及我的逃走

關於革命和詩彼此傾軋的部分

我播放一段salsa 跳舞打混過去

  

注:切•格瓦拉 (Che Guevara 1928-1967)

 

 

 

〈野餐—給父親〉

 

父親在刮鬍子

唇角已經發黑了

我不忍心提醒他

他已經死了

 

整夜我們聽巴哈守靈

他最愛的巴哈

 

我們送他去多風的高地

行進一個乾燥繁瑣的禮儀

給他寬邊的帽子,檜木手杖

給自己麻布的衣裳

組成整齊的隊伍

送他去多風的高地野餐

 

送他去一個不毛的高地野餐

引聚一堆火,燒起薄薄的大悲咒

我試著告訴他、取悅他

「那並不是最壞的,」「回歸大寂

大滅,」無掛礙故

無有恐怖

 

他馴良而且聽話

他病了太久,像破舊的傘

勉強撐著

滴著水

「生命無非是苦。」

我說謊。我24歲。

他應該比我懂,但是,

比呼吸更微弱,彷彿

我聽見他說

「我懂,可是我怕。」

 

微弱,如眼簾的

啟合。我用美學的字眼

說到它,宇宙中最神秘的一部份

詩裡面唯一的主題..

................

「現在,你能不能想起來

7歲的時候,我要你

給我買一套降落傘?」

 

我總是離題太遠

而且忘了回來

他等著,等很久

他說:「我怕。」

我不能同行

我委婉的解釋

他躺著,不再說話

他懂

 

他以前不懂,當我第一次

拒絕的時候,13歲

因為急速發育而靦靦

自卑,遠遠的,落在後面

我們去買書。

一個孤僻的女兒

愛好藝術....

 

參加的人都領了一條白手帕

回來

除了他。孤獨地

留下他

刮好鬍子

不再說話

 

繼續一場無聲的

永遠的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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